夏日香气

毫无疑问，这不只是一个描述纯爱的故事，编剧笔下所有纯爱的描述都是服务于对现代人面临的现实困境——婚姻问题作出的回应，亦即，爱情是婚姻构成的实质性要素，而真正的爱情应当具备道德性，如此，才能维持幸福美满的婚姻。

“如果说只有以爱情为基础的婚姻才是合乎道德的，那么也只有继续保持爱情的婚姻才会合乎道德。”恩格斯的名言常常被置换为“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爱情因此被提升至婚姻的道德基础这一高度。然而，这一结论却隐含着一个追问，什么样的爱情才是婚姻的道德基础？因为，从起源来看，爱情并非想象中那般浪漫美好，它产生于中世纪骑士与有夫之妇的通奸行为。在童话故事中，爱情不仅具有解除魔法、起死回生之效，而且还是通往幸福婚姻的唯一桥梁，但在现实世界里，结婚往往只是拉开性别之战的序幕。当出轨、杀妻、家暴和原生家庭的恶成为当下的新闻主题时，有关爱情正当性的追问就成为了必要。

那么，何谓真爱？真爱何以至上？

朴圣才是“初恋至上”的推崇者。他认为真正的爱情是第一次爱上一个人的那一刻，每个人都应坚守初恋的那份感情。这也是许多人心中憧憬的美好。然而，这种看似唯美的爱情主张可能面临一个两难的困境：爱情所效忠的究竟是第一次这个客观事实，还是内心真切发出的爱意？

若是将第一次理解为“真爱”的必要条件，那么，在爱人逝去或离开之后，再次爱上另一个人是否意味着背叛？甚至可以说，第二次恋爱都是不正当的？若认为内心真切发出的爱意才是“真爱”的核心要素，又何必执着于第一次还是第二次？

在这样两难境地当中，圣才的做法并没有一以贯之。在确认女友沈慧媛与刘敏宇真心相爱之后，圣才主动约会敏宇，要求敏宇作出承诺，把初恋情人当作是最后一个恋人，放弃对慧媛的爱。之后，为了进一步阻却慧媛与敏宇的感情，又以自己妹妹朴贞雅深爱敏宇为由，要求敏宇接受贞雅的求爱。

显然，圣才对初恋给予至高无上的推崇仅限于表面，其背后的逻辑内核是自我崩解和动摇的。这种无法自圆其说，不能深究的“初恋至上”主张，不过是其出于自身需要控制他人的工具而已。因而，爱情正当性的确认只能回归爱情本身——发自内心真切的爱意。

从一般的意义来看，爱情的正当性来源于双方之间达成的一种爱的契约，即我爱你，你也爱我。

但是，荣格在《作为心理关系的婚姻》一文当中指出，大多数的恋爱关系是从投射开始的，亦即将自己的父母情结投射到恋爱对象身上，用最通俗的话来说，我们上辈子都是父母的情人。从这个意义上看，我们最初爱上的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个人，而不是另外的人。因此，建立在投射机制之上的恋爱，只是一种你情我愿的幻象。只有我意识到自我，把我自己与他人分开时，真正的爱情才可能发生。

慧媛与圣才是青梅竹马的恋人，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实际上是经由双方父母安排的结果。在与圣才的关系当中，慧媛的大多数行为都并非有意识的自主选择，而是对圣才行为作出的回应，只有在真正喜欢的事情方面，她才会顺心而为。上伽罗山为野花拍照，她事先并没有告知圣才，取得他的同意，而是径直前往。因为她知道，圣才多半会以担心她的心脏健康为名，说服她放弃。在这样的关系当中，自我将他者视为一体，两者之间根本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恋爱关系。

纠结万分地说出的喜欢

是真的喜欢么？

正因如此，面对男友的求婚，慧媛陷入了“爱情是什么”的追问当中。这样的追问本身已经对她与男友之间的感情构成一种质疑，有关爱情的所有探寻最终都变成对这段感情的重新审视。

在伽罗山上的那个清晨，看到敏宇悲伤的背影，慧媛开始真切地感受到来自自身之外的疼痛，她的心终于认出自己以外的他者，真正有意识地爱上那个人。

所以，你情我愿，不见得就是良缘。因为，“我”可能不是“我”，“你”也许并非“你”。

其实，慧媛确认“我是谁”的同时，也是确认圣才爱的究竟是“谁”的过程。毕竟，探寻自我的旅程，也是探寻内心真意的过程。

听从自己的内心，即意味着对自己诚实。安·兰德在《自私的德性》当中指出，如果有一个人自称爱一个女人，而他的行动却表现出对她漠不关心，对她有所敌意，或者对她有害，那么，缺乏诚实就是造成他不道德的原因。

从直观上看，圣才是爱慧媛的。正因如此，慧媛的离开被许多人视为“背叛”，但这份感情，真的是我们所期望的爱情吗？

伽罗山上明明就是一场意外事故，玫瑰和慧媛却不得不默契地隐瞒具体的事实，她们究竟在担忧什么，不得而知。那块引发大家疑虑的手帕，从一开始便正大光明地绑在慧媛受伤的脚上，圣才只要稍加关注女友的伤势，就会看到它，之后的一系列误会也将消除。然而，面对在山上失踪一夜、步履蹒跚的慧媛，圣才似乎更关心的是她何时同意自己的求婚。

在圣才的暗示之下，慧媛意识到他介意自己与敏宇的关系，主动对敏宇避而不见，甚至在发现敏宇暗恋自己之后，为了划清界限，她向圣才求救，希望辞掉度假村的工作，以此避开与敏宇的接触。遗憾的是，圣才为了完成父亲交给他的新工程，证明自己的能力，拒绝慧媛的求救，并要求作为花卉设计师的她留下与敏宇倾力合作。不仅如此，敏宇发现圣才知晓自己对慧媛的爱意之后，为了保护慧媛，选择离开，圣才同样拒绝了敏宇的请求，要求他以工作为先。

圣才对慧媛的爱尽管温情脉脉，但如此而已，他并不会过多地考虑她的感受，很多时候对她身体健康的担忧不过是限制慧媛行动自由的藉口。即便发现自己的恋爱模式不适合慧媛，也不会加以调整，而是要求慧媛适应自己。为此，他会采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等各种手段对慧媛施加影响和控制。比如，圣才声称自己无条件信任慧媛，却在发现她与敏宇之间存在默契之后，深夜约她出来喝酒，暗示自己在意她与敏宇之间的默契，最终迫使慧媛主动回避与敏宇见面。

香岛之行之后，圣才意识到无法再影响和控制慧媛，便将她离开的原因归咎于心脏移植手术，借用幻象来蒙蔽自己，无视他的行为可能会对慧媛的心脏施加压力，把僵化的恋爱模式演绎到底，至死方休。他以此为名，威胁敏宇离开慧媛，失败之后，又利用慧媛对敏宇的爱让她答应自己的求婚，甚至利用自己父母、敏宇母亲和恩惠父亲的关心来达到分开敏宇与慧媛的目的，即使慧媛会因此而受到伤害，也在所不惜。

种种迹象表明，圣才爱的人并不是真正的慧媛，而是他想象中的慧媛，更确切地说，是他自己。这是一种移情而非爱情。探究其中原因，我们会惊奇地发现这样一个事实，圣才对慧媛的爱不过是源自于自己对父母期许的回应——慧媛是朴父为他选择的人生伴侣、贤内助。因此，相较于慧媛的真心与健康，他更在乎的是，她能否成为他的妻子。

可是，“我是谁”的答案能够帮助慧媛确定”爱情是什么“吗？

大概不能。因为，“我”只能确认“我”那颗包含深切爱意的真心，仅此而已。除此之外，“你”在我的世界里，可能飘忽不定；“我”在你的世界里，也许身份不明。

在现实生活中，个体之间的“关系”，并非在人“际”之间直接地形成，而总是在大他者（the Big Other）的规介下才得以构成。换言之，你和我之间，总是有一个“第三者”———大他者，我们的爱情观念不可避免地被“大他者”结构着。当然，这个大他者的范围不是一成不变的，可以大至一个国家，或全世界，也可以小到一条街道，或一个社区，取决于直接利益相关者范围的大小。

是以，两情相悦不仅是两个独立个体之间产生的联系，同时这一联系需要在社会意义上取得基本认可。换言之，真正的爱不仅是基于个人的真实意愿，而且这种内心真切发出的爱意应该以社会认可的方式来表达。获得社会意义上基本认可等同于为爱穿上合法的外衣，否则，所谓的真心实意可能会因为缺乏社会的认同而对爱人造成伤害，那便算不得真正的爱。

敏宇遇到慧媛时，她已经是别人的女友，所以，即便她是他心之所系，他也只是远远守望。他的爱意表达是善意而隐秘的，始终顾及她的身份。在与圣才所谓的“战争”当中，他已经作出必须输的选择。

看到她为伽罗山上的事情困扰，他主动隐瞒事实，为了让她安心，提出与她做朋友。在她疏远自己的时候，不明就里的他想尽办法修复关系，听到她想念爸爸，便为她抓来萤火虫，让她开心。知道她因为知晓自己的爱意而与自己划清界限，他愿意为她而离开。即便知道她对自己的心意，面对告白屋满室的黄蔷薇花，情不自禁地替她扎好头发并止血，但为了不造成她的困扰，也只是将其解释为友情的回报。她在订婚仪式上昏倒，他心急如焚，却避开众人偷偷地到医院去看望，事后又对她和众人隐瞒事实。面对圣才的摊牌，他承认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与她无关，为避免圣才误会她，主动与她划清界限。

在香岛上，慧媛与敏宇确认相互的爱意，但慧媛为了保护不知情的贞雅而选择放弃这份爱，敏宇尊重她的选择。可惜的是，从别处知情的贞雅拒绝接受这一份善意，执意揭穿两人的感情。慧媛离家出走之后，尽管先于圣才找到她，但敏宇并没有奢望她会跟自己在一起，而是劝她不要逃避，回去妥善处理与朴家人之间的关系，因为他明白，她在乎与朴家人之间家人般的情谊。

与圣才沟通失败，被敏宇从别墅接回的慧媛，确定自己的心意，摘下订婚戒指并将敏宇正式介绍给父母。在确认慧媛接受自己的爱之后，敏宇第一时间将慧媛正式介绍给母亲，寻求母亲对这段感情的认可与支持，并坚持与慧媛一起来面对公众的舆论。

敏宇遇到慧媛之前，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导致他与其挚爱分离的原因是一种完全不可抗力的因素——死亡。在敏宇心里，恩惠从未离开，直至慧媛的出现。这个眼底藏着哀愁的女子，让他如此地心疼，以至于忘却恩惠离开的伤痛。

他深知恩惠的个性，她不能谅解他爱上另一个人。所以，他对恩惠始终感到抱歉，所以，总在慧媛身上看到恩惠的影子，所以，在向恩惠告别时，善意地隐瞒自己爱上慧媛的事实，而强调慧媛为他所作的牺牲，她的可怜，他不能辜负她，为的只是让恩惠接受慧媛，不要生气。

在知道心脏移植手术的秘密之后，面对不知情的慧媛，担心她知道真相会因此而受到伤害，敏宇提议和慧媛举行誓言式。如果说，圣才订婚的目的在于将慧媛留在自己身边，完成父亲的心愿，那么，敏宇的誓言式则是为了保护慧媛，让她摆脱”妾身未明“的状态，名正言顺地成为自己的爱人，让他们的爱正大光明地接受亲朋好友的祝福。

虽然誓言式最终因为圣才的阻挠而失败，但事实上，他们的爱已经获得慧媛父母、敏宇母亲、恩惠父亲、玫瑰与台丰等发自内心的认同，基本的社会认可已经获得。挑选戒指时，那个笑靥如花的慧媛已经告诉我们，她是最幸福的准新娘。

没有任何纠结，脱口而出的喜欢

没有以爱为名的胁迫，没有道德的绑架，只有用心的守护。毫无疑问，敏宇是深爱着慧媛的。他对慧媛的所有行为只取决于一个前提，那便是她的安好，余者都不重要。即使她选择留在圣才身边，他也愿意一辈子远远地守护她；她若奔向自己，那么，他便与她一起面对全世界。对他而言，这不是“无私行为”，不是牺牲，而是诚实；对他而言，慧媛的出现，让他重新有心跳的感觉就已经足够；对他而言，爱上慧媛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回报。

原来，我们都弄错了！

真正的爱情，是最甜蜜的痛苦。之所以甜蜜，是因为，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在人群当中看到你，看到你，我便满心欢喜；之所以痛苦，则在于，从此，你的每一滴泪都会落在我的心里，你的平安喜乐就是我的一辈子。

正是被这样的敏宇深爱着，我们才会看到香岛上的那个明明知道敏宇担心自己冒险赶来却任性埋怨的慧媛，那是在爱情中“恃宠而骄”才会对爱人拌嘴、使性子的幸福模样：一是担心他的安危，二是生气他为保护她而疏远她。这是在圣才面前永远都不会再出现的样子。

“爱情是什么？”，是一直萦绕于沈慧媛心头的疑问。

她第一次遇到刘敏宇的时候，便不由自主地问他，咖啡和爱情有什么相似的地方么？

相较于慧媛的迷茫，敏宇的爱是坚定而明确的。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再爱上的人是沈慧媛，而不是苏恩惠的影子。

所以，当他初次遇见慧媛之后，回到家的第一句话便是对熊宝宝说对不起，因为他对另一个人动心了。是的，是另一个人，而不是与恩惠很像的人。

所以，他会因为海芋这个名字接下度假村的整修工程，对于敏宇而言，那是慧媛最喜欢的花。他送给慧媛的海芋永远都是素雅的淡黄色，那是专属于她的颜色，人淡如菊，哀伤却动人。

所以，在与台丰学长描述慧媛与恩惠相像的时候，他会下意识地更正说，所谓的相像只是他跟恩惠在一起时候的感觉，跟慧媛在一起的时候也有。台丰看着他感叹，“这表示你为她神魂颠倒。”

所以，任何与慧媛相关的信息，他都会自动收藏，慧媛的名字、从事的职业、喜欢的海芋和爸爸送她的萤火虫……听过一次便铭记于心，念念不忘，以至于第一次收到黄蔷薇花束时，敏宇在潜意识中想象那是慧媛送他的花，才会这般地爱不释手。

不知道恩惠最喜欢的花是海芋，因此而难过的敏宇

当然，敏宇也曾有过片刻的迷惑，那便是当他打算在恩惠忌日跟她告别的时候，却发现恩惠的心脏移植到慧媛身上，一时间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也开始追问自己究竟爱的是慧媛还是恩惠。但迷惑只在那么一瞬间，当他意识到这个真相会对慧媛造成伤害的时候，便果断地做出选择，把所有与恩惠相关的东西付之一炬，包括那只代表恩惠本人的熊宝宝。尽管慧媛从来没有将恩惠当作竞争对手，但在现实当中，终究回避不了她与恩惠谁优先的问题。即便如此，她与恩惠之间的“战争”，除了最初在伽罗山上，敏宇发现慧媛与恩惠有相似之处而黯然先行离去之外，之后的所有回合，慧媛都是“胜出”的那一个。因为她不只是让敏宇远远看着便能满心欢喜的可人儿，更是他一辈子放不下的心疼。

打算跟恩惠正式告别的敏宇

至于自己为何会对慧媛一见倾心，再见终身，答案却是在许久之后才找到。敏宇曾经疑惑，这个与恩惠容貌和个性完全不一样的女子，为何会让他似曾相识，会让他重新有心跳的感觉。在她身上，他曾看到恩惠的影子，但那时的他并不知道，除了像恩惠之外，慧媛更像的是他自己。连朴圣才都不得不承认，他第一眼看到敏宇，便从内心认可他，因为他与慧媛实在有太多相似的地方。

如果说在伽罗山的偶遇是命运使然，那么之后的默契便是两人相爱的理由。山中景色的热衷，一唱一搭的唱片机和老唱片，对度假村商家生计的担忧，你一羹我一匙的白糖……太多太多的共鸣与不约而同告诉我们，无论是性格，还是爱好，抑或是价值观，这两个人始终都在同一个步调之上，以至于当我们看到操场上两人一起奔跑，一起相拥共舞时，那种携手同行的亲密，会忍不住嘴角上扬和心疼，忍不住去找寻慧媛与恩惠不同之处，为的只是证明敏宇真正爱的是慧媛本人而不是恩惠的影子。

实际上，上述的种种都是敏宇自带的属性，与恩惠无关。

比如，小夜曲，敏宇自己在钢琴上弹出旋律之后，恩惠才告诉他，这是她最喜欢的曲子。

第一次让慧媛跟恩惠联系起来，是在伽罗山上的那场太阳雨。然而，慧媛最先说出的是“大概老虎要娶妻了吧”，这是敏宇对恩惠第一次说的话，之后才是“或者狐狸要出嫁了吗？”只是，那时的敏宇真的太想念恩惠了，所以，才会忽略最先的那一句对白。而经过一夜的相处之后，敏宇和慧媛早已情愫暗生。

情侣项链是拆分成两个部分由敏宇与恩惠各自保留的，而慧媛却是这三个人当中唯一戴上这两个部分的那一个人。敏宇遗失的项链，不仅是经由慧媛的手找到，而且也是最先戴在她胸前的那个部分，虽然只在须臾之间。

显然，慧媛与敏宇、恩惠之间有太多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正是她与这对相互深爱的初恋情人之间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让她拥有敏宇全部的爱，不仅是情感上的迷恋，还包含身体力行的守护。这便是爱情最完整的模样，也是朴贞雅在无数次否认之后不得不羡慕嫉妒恨地接受的事实。

流连花海的慧媛与静静守护的敏宇

面对如此呼之欲出的答案，为何我们还会一直在追问，敏宇爱的究竟是谁？

这是因为，沈慧媛，这个深爱且被深爱却不自知的女子，她在寻找着答案，一如在找寻爱情路上偏执的我们。

从表面上看，心脏手术是慧媛人生的一个分水岭。从小，她身体不好，医院便是她的另一家，父母对她视如珍宝、万般怜爱。她虽然个性忧郁、爱闹脾气，但特别会撒娇，也有活泼淘气的时候。可是一场车祸，让她失去了疼爱她的父母。之后，她也差点随他们而去。万幸的是，她获得别人捐赠的心脏，手术很成功。为了感谢那个人，慧媛对自己说，一定要健健康康的，要更努力认真地生活。

事实上，在手术之前，慧媛的人生早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场夺走双亲的车祸，让慧媛从那一刻开始失去了她的保护伞。尽管父亲的生意合作伙伴和朋友，朴董事长一家一如既往地照顾她，把她当女儿一样疼爱，但那终究是别人的家。慧媛感激他们，但现实也告诉她，她不能再任性，不能再悲伤，不能再给别人增添任何麻烦。于是，她变得越来越开朗、也越来越善解人意，谨小慎微，万事忍让。

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幸运的，是幸福的，不仅有疼爱她的准公婆，一个号称世上独一无二的好朋友，还有一个对她关怀无微不至的男朋友。

可是，她还是会遇上悲伤的事情，还是会想念爸妈，每当这个时候，她会一个人到爸妈之前去的教堂。在那里，跟他们说抱歉，跟他们说想念他们。她常常感觉到她的心里住着两个人，她常常安慰自己，这是因为心脏的主人有两个人的缘故。可是，有些时候，她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是那个手术之后开朗活泼的自己，还是之前那个爱闹别扭、不讨喜的自己。

思念父母的慧媛

朴圣才是个久经商场的生意人，理智和冷酷是他的本性，他的温柔只给一个人，那便是青梅竹马的初恋情人。对于圣才来说，在遇到刘敏宇之前，慧媛是一个完美的女朋友，也是太太的最佳人选，美丽温柔，贤惠乖巧，事事以他的意见为先，更为重要的是，深得父母的认可和喜爱。尽管她屡屡拒绝他的求婚，但他始终相信，他才是慧媛的真命天子。然而，这份自信却在遇到刘敏宇之后，一步步地被摧毁，直到最后，圣才都不知道他为何会在这场占尽优势的战争当中落败。

他是宠爱慧媛的，对她呵护备至，事无巨细都交由他来决定。遗憾的是，这种关怀到了最后，变成了一种自说自话的善意。

慧媛不是一个贪心的女子，她感激圣才一家的善意，也珍惜与他们家人般的情谊。于是，所有的忧伤，她都悄悄地把它们凝结于心中。久而久之，这个眉眼弯弯如玄月、眼中有星星的女子，眼底便藏着一抹欲说还休的哀愁。

敏宇第一次见到的便是这双如受惊小鹿般哀愁的眼睛，瞬间把他三年来为自己构筑的层层心牢击穿。看着这双欲言而止的眼睛，他忍不住逗她，恨不能把她眼底那浓浓的哀愁化去。即便她提出各种任性而麻烦的要求，他也只是略显无奈，然后百般迁就。面对惊慌失措的她，甚至玩起手影游戏让她安心，看着她露出孩子般灿烂的笑容，敏宇觉得为她做任何事情都是值得的。

从此，命运便超出了朴圣才的掌控。

而在父母离开之后，慧媛那颗漂泊、破碎的心终于找到停靠的港湾。在那里，她无需隐藏忧伤和恐慌，卸下感恩，自由自在地做回她自己。每一次孤单害怕时，他总会出现在她身边；每一次任性闹别扭时，转过身来，总是看到他在身后远远守护。有他在的地方，她的心是安定的；有他在的地方，她总能听到自己的心声。所以，每当他为了保护她而不得不放手的时候，她总会不由自主地奔向他，如同寒夜里迷路的人，不自觉地奔向黑暗中那一处代表着温暖的光亮。

背负着感恩活着的慧媛

让慧媛卸下感恩包袱的敏宇

可是，敏宇究竟爱的是哪一个自己？

这个在慧媛心中挥之不去的难题，最终随着心脏主人的秘密的揭穿而被置换成另一个问题：敏宇爱的是心脏的原主人还是慧媛自己？

很想埋怨敏宇的不善言辞，面对慧媛的疑问，明明爱到不能失去，却回应得如此苍白无力，转念却又明白他的百口莫辩与无可奈何，他与慧媛的爱当中始终存在着恩惠的身影，那个曾经是他心中唯一的挚爱，这是不可磨灭的事实。正如他送的海芋至始至终只属于慧媛，与恩惠无关，但也不能否认，那同样是恩惠最喜爱的花。更为重要的是，对敏宇来说，无论是开朗活泼的慧媛，还是敏感任性的慧媛，都是沈慧媛，他深爱的人。

爱而不自知的人，容易爱得不自信，更何况爱上一个已经把爱先给了别人的人，再理智再坚强的人也会担心，自己的爱和真心，到最后若是变成一个谎言，该怎么办？

只是，慧媛不知道，在伽罗山上身处险境的她，早已褪去保护色，不再笑靥如花，不再开朗温暖，而是变回小时候那个忧郁而内向、敏感而任性的她，那个真正的她。所以，在敏宇眼中和心中，一直都是慧媛自己，而不是那个像恩惠的她。

别人看不到的慧媛，敏宇从一开始便看到了，那个心碎神伤、背负着债活着的女子。所以，每每看到她，总忍不住心疼，以至于愿意用一辈子去守护她，哪怕远远看着就好。于是，在一次又一次的不期而遇之后，他对她形成一种特殊的理解与保护，也因此成为她的唯一对话者。这份特殊感与唯一感，便是他和她所有情感萌发成长的土壤。

慧媛啊，如果这都不算爱，牺牲不真实，伤痛不实在，为你流下的泪都不能证明这是爱，你还要怎么样的告白才不算独白？

再次与恩惠告别的敏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