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钱 第四季

声明：标题只是一个比喻，比喻的是一些来自说唱音乐内核的攻击性要素冒犯了尊崇道德和平的偶像体系及其粉丝。我对黑果的好感并不会让我讨厌宋闵浩——毕竟郭总还送过我Winner的专辑呢，感恩常在。

距离《Show Me The Money 4》播出都过去五年了，居然还有人在纠结黑果（Black Nut）用各种方式调侃、diss宋闵浩，“蹭后者热度”“败坏道德”这点事儿，属实让我觉得无语。

首先，都不用讨论嘻哈，既然节目能这么拍，敢这样给观众放出来，乃至用这个争议点大做文章，不就恰恰说明这本来就是它本来的目的吗？把拟像当真，把黑果和宋闵浩的问题当真，就像拿《奇葩说》当人生指南，视《乘风破浪的姐姐》为女权先锋一样，从根本上搞错了对象，“方向错了”。

其次，嘻哈文化或说唱音乐的重要魅力之一，就是它的包容性。想想从上世纪70年代末到现在这个世纪20年代初，嘻哈经历了多少变化、演变出多少风格就能感受到了。人身攻击不仅不是嘻哈要舍弃的“糟粕”，甚至反而是不可或缺的部分——但是攻击发起者要记住那句时常出现在歌词中的街头俗语：“don’t roll the dice if you can’t pay the price”，说话要负泽任。为你的音乐负责，你几乎就是肆无忌惮的。说唱音乐里的diss战或称“牛肉（beef）”从未停止，而更多的说唱歌手甚至会在歌词里生造一些不具名的假想敌加以攻伐（基本模式就是通过各种举例、比喻、排比来描写“我”如何牛逼，“你”如何傻逼。前者是指自己，后者则虚拟地指代任何hater）。退一步说，说唱音乐本身就和电视娱乐一样，只是一种拟像，一种文化产品，如果人人都相信说唱歌手在他们的歌里说的东西，或者相信说唱歌手是真的相信他们表达出来的内容，那前狱警Rick Ross也就不会因为在歌里吹嘘自己的毒贩人设而受到嘲笑了。想想历史第一说唱男子天团Wu-Tang Clan名曲《Method Man》开头那段细致描述如何折磨敌人肉体的过场（武当派老折磨王了）；想想“纽约之王”Biggie Smalls在《Just Playing (Dreams)》里如何用整首歌讲述自己要睡遍美国的R&B女歌手；想想你鸡姐Nicki Minaj如何在致敬Biggie的《Barbie Dreams》里反过来描述如何操遍大小男rapper；以及，想想说唱里最基础的一种技术之一“name-dropping”——在歌词里或贬低或赞扬或中立地提及一大堆名人明星的名字，用来扩充内容、制造韵脚，你还会觉得黑果的言行有“那么”不可接受吗？如果还是不行，那只能第无数次印证那个观点：嘻哈文化或者说唱音乐里那种攻击性、冒犯性的要素在一个用道德铁律同时规范艺术和现实的东亚文化圈是难以得到认同的。毕竟，随便调侃一下蔡徐坤之类的流量明星就会引发热搜第一级别的争议；毕竟饭圈遵循的根本守则之一是“勿cue”：各自美丽，不要捆绑（所以东亚世界本质是“没嘻哈”的——只有人人都在说好话、外表一片幸福美满的流行音乐）。

最后说回黑果本身。从他的舞台和他自己的音乐判断，我觉得这是个技术不错的说唱歌手，甚至是个比大多数韩国主流嘻哈从业人员更真实的说唱歌手（事实上，继续上面的观点，根本不存在什么K-Rap、K-HipHop，大家都被融进K-Pop里去了）。他敢写“Beezino的睾丸”这种歌词（《Beenzino》），他是我所知的唯一用大篇幅name-dropping整个韩国嘻哈圈的说唱歌手（《100》），他也是愿意直白描写一种屌丝心态的说唱歌手（描写有了钱最终也不敢去嫖娼的《80000 Won》——和MC Hot Dog已经被下架的《1030》异曲同工）。调侃几句宋闵浩？真不算个事。即使扮狗、脱裤子、装疯卖傻又如何呢？殊不知还专门有喜剧说唱（Comedy Rap）这一类型的存在（说到这个又想起了爱装老懂哥的吴亦凡在《中国新说唱》把3Bangz淘汰掉之后的批语，大意是“说唱应该是严肃的”——我可去你的吧。3Bangz固然人菜瘾还大，但淘汰的理由绝对不该是“说唱不能好玩儿”）；殊不知看起来疯疯癫癫像随时都磕了药似的已故武当派名将Ol’ Dirty Bastard，其说唱表现力却也是遗世独立、无人能匹敌。

追逐偶像的人们自然而然会沉浸在那种美好的拟像、完美的人设、幸福的表层世界——一种光鲜亮丽的“外观/假象（schein）”之中——这一点没有任何问题。但说唱音乐的诞生原因之一，难道不就是为了展现一些被幸福的人们扫进角落、潜藏在阴影之中的东西吗（上一个带有这种使命的是摇滚，不过很显然，它已经流行音乐被招安了）？换句话说，说唱音乐的诞生难道不是给歌舞升平的迪斯科时代平添了几分多元性吗？虽然《Show Me The Money》也逐渐往素人偶像选秀和欢乐喜剧人的方向发展，但在观赏它还略有点斗争性的版本时，为什么不能暂时平和地聆听一些来自阴影的声音呢？毕竟节目结束之后， 一切照旧： 宋闵浩还要继续做他外观闪亮的明星，黑果也要继续他的屌丝生涯（比如：在2019年因涉嫌口头性骚扰被捕，蛤蛤）。